第 116 章 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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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再香立时停住脚步,腰间宝剑半出鞘,冷声喝道:“什么人?!”

草丛又摇晃了一下,随即从里面传出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喵~”

随即一只皮毛丰润却身躯瘦弱的白猫从草丛中轻盈地跑了出来,半点也不怕生地在白再香脚边蹭了蹭,不停拿头拱她裤脚,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

见此情形,白再香身边的亲兵齐齐松了口气,略微放下戒备地笑了起来:

“连这小玩意儿都知道谁是好人,别说,还真蛮灵性的。”

“可不是嘛。白将军昔年在宫中御前行走的时候便格外体恤下人,这份宽和慈爱,便是寻常猫儿狗儿也能体会到。”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只有白再香神色凝重,面上依然半点笑影儿都没有。

她这般情态,众人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慢慢都不敢多说什么了,立刻又将戒心提了起来,谨慎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白再香指了指这只瘦骨嶙峋的猫身上的脏污和血迹,俯下身去,从怀中掏出手帕沾了些路旁草叶上的露珠,擦去它身上的泥土后,一道几乎横亘了它半边身子的伤口,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真是黑心,这究竟是哪个没人性的狗东西下的手?!”

“八成是那些雁门叛军干的,该他没爹!”

不少人都试图上前把它抱起来抹点药,毕竟这小白猫看起来亲人,随手一帮也就是喝口水的功夫,并不会误事,然而这只猫却就像是认准了白再香似的,叼着她的裤脚,拼命把她往草丛里带。

众人又是好一番交口称赞白再香平日亲善,这才连带着小动物都只认她不认别人,可白再香的面色却愈发沉肃了起来,要不是她平日里真的很好性儿,她的亲兵们现在可绝不敢跟她再说话:

“大人若是心疼它,捡回去养着也就是了,不值当伤心。”

白再香摇摇头,解释道:“我伤心不是因为它受伤……是因为它已经死了。”

她话音刚落,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陡然从林间卷过,惹得树枝与草叶一并发出簌簌摇动的声音,竟莫名凭空而生几分阴森之气:

“你们看,它的影子没有头。”

白再香选择出城的时机是傍晚,经过多轮冲锋的一番鏖战后,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此时的京城中应该华灯初上,可她们在野外没那个照明条件,便只能打着火把寻路。

如此一来,映照出的影子便有些黯淡,又随着持火把的人走动而变幻不停,因此不是心细如发的白再香开口提醒,大家还真没注意到,这只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的猫身上有太多的异常之处:

它身上的那道伤口已经隐隐有些发黑,若这猫体格强健,或许能再撑几天;可它都瘦弱成这个样子了,按理来说应该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力气为白再香引路?而且它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走路的时候甚至都能看出来它的脊骨活动走向,可这样的话,它身上的皮毛为何还会那么光滑柔顺?

可如果这猫不是活物,而是魂魄的话,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

它还能蹲踞在白再香的脚边撒娇,只不过是因为它已经死了,再也感觉不到这种钻心剜骨的疼痛,才能有这种虚浮的“活泼可爱”感。

再加上它那没有头的影子,它那生长和走路方向总是有微妙不协调感的四肢——说真的,怎么会有正常生物的前腿能往前走后腿就往后走啊,你是不是因为和你的四肢分离的太久,所以不习惯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还有挂在它身上摇摇欲坠的皮毛,便是最钝感的人,眼下也说不出半句话:

这只猫明显在生前遭受过了非人的折磨,剥皮、断肢、开水烫、刀子划拉……一系列手段花样百出,使得被残害致死的小小生灵心中怨恨难消,这才凝结出了一道魂魄;又因为这魂魄上带着的怨气太过浓烈,硬生生凝结成了实体,这才叫众人一时间都没能认出来。

得亏有在御兽苑干了这么些年的白再香在,否则的话,搞不好就真的会有人被它带着走了。

虽说大家平日里每逢年节的时候都会去拜神,平日里有所求之事也会烧香祈愿,但眼下在她们面前现身的可不是什么有名号的神灵,而是一缕冤魂。

众人大惊之下,无不骇然,齐齐拔剑上前,想要护在白再香身边,实在是忠心耿耿、勇气可嘉:

谁有事都可以,但白再香一定不行!

她要是出事了,先不说从私情的角度看,按照述律平对她的重视程度,会不会大动肝火让护持不利的亲兵们倒霉;只说从公事的角度看,这个“将军猝死了,但将军身边的亲兵全都毫发无伤”的结果,就足以让文官那边上折子弹劾她们三天三夜了,搞不好丢官破财被流放都是小事!

然而白再香的面上却没有半分害怕的神色。

身着银甲、威风凛凛的将军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戒备,右手依然按在剑上,只不过当她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竟又放柔了几分:

“本将是陛下亲封镇国大将军,普通妖魔鬼魅断然不敢近前。”

“你既然来此,定有冤屈,且说来,我必为你做主!”

她话音落下后,这只猫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嗷”地一声嚎了出来;随即它强撑着的这口气也终于憋不住了,勉强凝聚起来的还算不吓人的外表顷刻间土崩瓦解,露出了它的真身:

无数支离破碎的白骨堆叠在一起,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砸过似的;有些遗骸的上面还有利器切割的痕迹,必然是生前身上受了贯穿伤所致;在这些一看就是走兽的骨头之外,还有不少鸟类独有的叉骨……

也就是说,这只强撑着来求救的小家伙,并不是“一个受害者”,而是“千万个受害者”的具形与凝结。

它们也知道自己死不瞑目、怨气冲天的样子有多吓人,于是它们选用了所有受害者里,留存最完整的一具被腐烂发黑的伤口拖累死的小猫的身体,又给她拼上了被分尸的同类的四肢,好叫它能走得动路,还给她披上了被活活剥皮痛死的同类的最漂亮的皮毛,硬生生拼凑了一只看起来没那么吓人的白猫,来到了白再香的面前:

好人,看看我们吧,我们已经有很努力地把自己捯饬出个不吓人的模样来了,你别害怕呀。

我们看你在御兽苑里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的苦力,别说人了,便是那些没什么灵智的普通动物,在你手下都过得好好的,不会和我们一样吃苦横死。

这种福分我们想都不敢想,只求下辈子能投胎去你这样的好人家里就行。

可如果你不害怕我们的话,你又这么好,能不能发发慈悲,帮帮我们?

这一堆白骨竟与活物无异般,堆在白再香的脚下,发出如怨如诉、不绝于耳的泣声,哭得白再香微微蹙起了眉,只不过她不是觉得害怕,而是觉得有些棘手:

如果是一条性命的话,查明前因后果、了结起案件来还比较容易;但如果受害者已经到了这么个可怖的程度,那先不说能不能把帐给算清,便是能,眼下她还得带贺太傅回京问罪斩首,一时间也办不完;但她又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些冤魂诉苦后无法得到应有的答复,多延误它们申冤一日,她的良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小火慢煎一日。

正在白再香左右为难之下,突然听到了从骨头里传来的一阵说话声,叽叽喳喳的活像鸟叫,看来混在那堆骨头里的叉骨应该是喜鹊和鹦鹉的了,因为学人说话学得最像的正是这两种鸟:

“白将军,你且来哪,莫怕!”

“这家伙惯会残害生灵,死在他手下的被虐杀者成千上万,将军你若是能为我等申冤,日后定有无穷福报,好大一番造化在前面等着你哩。”

“你来,你来!”

这番话自然也被白再香的亲兵们听见了,她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后,之前曾为姐姐痛哭过的那位女子终于缓缓归剑入鞘,凝视着废太子的尸首,茫然道:

“……这是什么世道啊,动物都比他们像人。”

白再香的注意力半点没放在所谓的“大造化”上,只敏锐地抓住了一个重点,于是她开口询问道:

“也就是说,你们全都是一个人害死的?”

那堆白骨震荡了片刻后,随即一跃而起悬浮在半空中,眨眼间齐齐现出真身,顿时白再香的视野内,就被无数死相凄惨的动物给填满了,而也正是直到此时,白再香才发现,原来她之前的猜想还有疏漏之处:

被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活活折磨死的生灵,除去飞禽走兽之外,还有蝴蝶蚂蚁这样的小小昆虫。

只不过昆虫的遗骸腐化得快,又留不下骨头这样能留存好几百年的证据,这才让所有的受害者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没能显出这个种族来。

然而如果把所有的枉死者都像这样排列在一起的时候,细心的人就能发现它们之间是有一条完整的时间线的:

站得离白再香最远的是一些昆虫,离得再近些的是负责跟她沟通的鸟儿,站在白再香一行人身边,甚至都能把亲兵们给包围了的种族,便是数量庞大的猫猫狗狗了,如果它们都能化成实体,绝对当场就可以用体积把亲兵们挤出去。

还没等白再香说什么,这支数量庞大的受害者队伍,已经把一旁的亲兵们给气了个倒仰,怒道:

“什么脏心烂肺的东西,这般心狠手毒不积德!”

“你们别怕,白将军肯定会为你们做主。”

白再香的冷静为亲兵们起到了良好的表率作用,见她面上半点惧色也无,众人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情绪也从“天啊这里怎么有鬼还是这么多鬼”的恐慌,往“是什么人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倒霉蛋这种脏烂玩意儿真该遭天谴”的愤怒转变去了。

一旦她们冷静下来,便有聪明人看出了这些前来诉苦的小动物身上的端倪:

“看这些家伙的体型,这个人应该是从小就作恶多端,打根儿上就坏了,没得救。不过一开始他力气不够,就只能虐杀一些昆虫取乐;后来年岁渐长,就能抓着些飞禽走兽了,你们看,受害者的体型和站位是从小到大有迹可循的。”

被这么一提醒,她们的愤怒就更加真挚了,甚至都有人撸起了袖子抄起了家伙,把长枪顿在地上撞得铛铛响:

“欺负有小动物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去报国杀敌啊?”

“打不过比他强的人,就转而去谋害比他弱的猫猫狗狗的性命,此人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恶劣本性,由此可见一斑。”

很难说白再香亲兵能如此之快地抛开对鬼魂的畏惧,转而同情起这些家伙来,是不是因为她们也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废太子的阴影下战战兢兢求生的悲惨过往:

因为从“生死不由己”的角度来看,高阶层的人对低阶层的人的奴役,就像是人类能驯服动物一样。

由此来看,白再香在御兽苑里做了多年的驯兽师,从中悟出了类似的道理,和这些亲兵们眼下的情况也大致相同。

这堆小动物齐齐现身的时候,还在云游四方的某位毛茸茸过敏患者突然浑身一冷。

得亏在这儿的不是法海本人。而是白再香,否则他非要狂打喷嚏三天三夜不止;而白再香虽说没什么鼻炎和过敏症状,但是在看到这满眼飘在空中的毛茸茸之后,只有一个最真挚、最淳朴的感想:

好多浮毛,你们鬼魂掉毛吗,总觉得今晚回去负责给我洗衣服的姑娘会哭的。

在亲兵们七嘴八舌的关心和安抚声中,千百条冤魂千百张口齐齐发出人声,规模庞大、历经多年也无法消解的怨气冲天而起,惊动九霄:

“是一个名为‘谢端’的男人,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他面上装得好着呢,人人都夸他端方君子温润如玉,谁知道他私下里是真真半点人性也没有!”

这些冤魂哭嚎的时候,似乎连这林间的树木都感受到了它们的悲苦与愤怒,于是齐齐垂下头来,漫山遍野的树叶瞬间化作血一般的红,这边是日后京城中的盛景,每年春秋都会变红的一片枫林:

“若是为了饱腹,甚至是为了口舌之欲要杀死我们的话,天意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可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些,他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白再香沉吟片刻,又问道:“你们所说的‘谢端’,是我想的那个吗?”

无数死相凄惨的鬼魂们立刻齐齐点头,应声道:“正是!”

之前借了一身皮毛给大家的白猫挤上前来,蹭了蹭白再香的手,努力从虚空的胃里吐出了一个毛球,用被截断了一段的爪子艰难地推到她面前,喵喵叫道:

“他之前杀我们的时候,因地府的生死簿上记载他将来会功成名就,是有大气运的人;再加上我等并无人身,十殿阎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吃香火吃久了,就下意识偏心这种厉害的人类,不愿为我等主持公道。”

“我们生前凄惨,死后含冤,没半点能拿得出手的谢礼,若大人真有心帮我们的话,我们也只有这点东西了。”

它话音落定后,又有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挤上前来,这便是受伤最重,借出身体的那一位。只不过它实在太瘦了,没能把飘在白再香身边卖萌打滚儿翻肚皮的白猫挤下去,只能就近把毛球吐在白再香的袖子里:

“我等原本应该被镇压在幽冥界百年,待谢端身死之后再投胎转世,免得碍了他的大好前程;可前些日子六合灵妙真君突然前往幽冥界,搅动风云,惩奸除恶,阴差阳错之下,就把我们放出来了。”

“六合灵妙真君”这个名号一出来,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半点之前“要替枉死的小动物们报仇”的激动都不见了;半晌后,才有人压低声音,难以置信、断断续续地问道:

“是……是那位……?就是那个,那谁,你们懂的!!”

她往天上指了指,指头都在颤抖,可见六合灵妙真君哪怕已经被茜香国封为护国神灵,然而她在全国各地的百姓中打下的基础还是很牢固的。

她这话一出来,无数浮在空中的幽魂便齐齐点头,有不少小鸟是被活生生扼断了脖子咽气的,这一点头,险些没把它们好不容易接上去的这个部位又晃下来:

“是极是极,正是这位真君。怎么,你也知道她?”

“我生前没有灵智,死后才知道,在她的劝说下,黎山老母广开道场,教化天下一切非人生灵,还给起了个名儿,叫什么‘义务教育’。”

“她人还怪好的哩,要是我再多活几年,我也能读书去了。”

它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欢畅,结果从它们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简直太多了,险些让白再香的亲兵们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信息大爆炸”的滋味:

原因无他,贺贞把基础教育抓得太好了。

她除去为本次科举取士贡献了足足三百名高精尖人才之外,平日里也没有疏忽对北魏其他女性的扫盲。

只不过考虑到“科举女官”的这条路比较难走——字面意义上的难走,毕竟连这个时代里应该最安全的男人,在入京赶考的时候都难免遇上盗贼山匪,死于非命,就更不用说在男人们的眼里不算人的女人了——贺贞这才把她的教育理念分了两个大方向出来:

离京城比较近的,或本身就住在京城之内的,以“考取功名做官”为学习的终极目标;至于其他的人,便从识字开始,多学一点,被别人骗到的可能性就少一点,将来等天下太平后,同样走上科举路掌握权力的机会也就多一些。

如此一来,等到走“科举”路子的三百名专业对口的实践型人才站到太和殿上之时,贺贞的扫盲工作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直接导致,秦姝在南北两方民间本来就很高的声望,在她和贺贞的互帮互助之下,简直就像是坐了火箭似的一飞冲天。

这不,连白再香的亲卫队、这些本来应该和统治者一条心的宫人,都没跟着官方去信仰什么劳什子的“北魏天神”,而是依然聚在六合灵妙真君的座下。

已知:贺贞奉六合灵妙真君之命,前来梦中授书;

可得,自己和六合灵妙真君多少也有点关系。

已知:这些小动物的冤魂是在六合灵妙真君查封地府后逃出来的;

可得,这些小动物和六合灵妙真君多少也有点关系。

——四舍五入一下,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同担,不要客气!

由此可见,这帮人不是不激动,是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当场变成傻子了,为首的这姑娘还能维持着神智上前来搭话,哪怕刚开口的时候还结结巴巴、语不成句,也已是心志格外坚定的翘楚:

“所以……你们是趁地府大乱,逃出来的。可你们既然都托了六合灵妙真君的福侥幸逃脱,为何不索性一事不烦二主,求她去帮你们说话呢?”

——你们要是能找到六合灵妙真君的话,你们可以诉苦申冤,我们也能见见这尊大神,还能让她看看我们现在的成就。你们可能会小赚,但我们绝对不亏!

她这番话说出口后,又有一只揣着前爪的黑猫蹒跚上线,往白再香的靴子里吐了个毛球。细细看去的话,它根本就不是像普通猫猫那样因为天冷和悠闲正常揣着手,而是四肢都被砍断了,这才走路没法走,站也站不稳:

“我们倒是有心去找真君诉苦,可真君只掌三界姻缘,管不得我们的事情;我们是枉死的冤魂,法力低微,上不得三十三重天告状,就只能委托你了。”

白再香沉吟片刻,回首望了一眼八成再过半晌也醒不过来的贺太傅,立刻就有了决断:

抓一个也是抓,抓两个也是抓,来都来了!

于是她问道:“还请诸位明示,谢端这家伙现在身在何处?我这就捉了他一同回京去——”

然而等白再香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挤成一团的小动物们全都消失不见了,好像刚刚它们从没来过似的;而与此同时,从白再香身后的山林里,也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喊痛声。

片刻后,一位身穿官袍,衣裳和脸上都带了好几道树枝划出来的痕迹的男子,跌跌撞撞映入了她们的眼帘,一看就是从雁门军的营地那边逃命过来的。

他一边在口中絮絮念“真晦气,怎么遇上了鬼打墙”,一边抬起头来,辨认了一下面前人的面孔。

然后他整个人就僵住了,只能看着白再香对他露出个怎么看怎么像“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冷酷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和他打招呼道:

“谢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哪。”

谢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发现,不仅白再香对他的态度不怎么样,连她身边的亲兵也一副“我今天就要在这里把你活剥了皮”的神情,端的是凶恶至极: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偏来投。左右,与我拿下,把这附贼作乱的奸臣带回宫中,听凭陛下发落!”

谢端立刻转身就想逃,可他本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没啥力气;除去他自身觉得“我受神仙庇佑所以也很厉害”的自信,还有替身术带给他的错觉之外,谢端本人事实上已经虚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连半丈都没能跑出去,便被如虎似狼扑上来的亲兵们一人一只胳膊地按在了地上,她们对视一眼后还觉得不保险,于是手下动作快如闪电,“唰唰唰”地就把他的两边膀子给卸了下来。

谢端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他小的时候,是吃父母贪来的民脂民膏长大的,一出生就已经站在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的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的顶点上了;等到后来,压榨百姓太过、被反噬致死的谢家一夜倾颓,败落了下去,谢端就又被好心的养父收养,供他读书,教他种地,他的生活水平就又和这个时代至少一半的普通小农阶级持平了;再后来,他捡到了“田螺姑娘”后,更是过上了靠着压榨女性劳动力而取得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如果不看“田螺姑娘”的本体,那这的确是神仙一样的好生活。

两边胳膊关节齐齐脱臼之后,谢端痛得当场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眼前一黑,金星乱迸,尖锐的蜂鸣声在耳中盘旋不去。在极端的痛楚下,他的肌肉痉挛得让他一瞬间都有些想要呕吐的意味了,难闻的酸气从腹中翻腾上来,黄绿色的酸水一口喷出:

“呕——”

他的反应把两位亲兵都吓到了。虽说她们按住谢端的手还是没放松半分,不过两人已转向白再香求助道:

“将军明鉴,我们根本就没下什么重手。”

“纯属是他自己太弱了才会反应这么大的,真不关我们的事。”

白再香挥挥手,不在意道:“我晓得,你看这家伙的身板,他真要能抗住你俩这一下那才不对劲呢。好了,通通带走。”

可谢端还在挣扎不止,反抗道:“你们、你们不能绑我!我夫人说,我将来是有大本事的人,能位及三公,怀金垂紫,你们要是绑了我,将来一定会遭报应!”

白再香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道:“区区乱臣贼子,安敢作此大逆不道之言!”

若换做后宫宅院里那些,被常年困在这方寸之地,只能作为他人的“配偶”和“礼物”活着的女子,她们饮食受限,也没有锻炼的途径、方法和必要,这一巴掌下去,如果没有护甲加成,八成连对面的脸都划不破。

所以她们再怎么愤怒,再怎么绝望,落在掌管她们生死的人眼中,也都是无伤大雅的撒娇,不必放在心上。

可白再香不一样。

她在御兽苑里干了这么多年的驯兽师,连老虎和豹子都能按住;再加上后来又上了战场,剑都拿得,仗都打得,人就更打得了。

于是白再香这一掌下去,直接就在谢端的脸上开了个酱油铺,青的红的紫的齐齐迸出,讲究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精彩纷呈,鼻子当中折断,鲜血清涕横流不止,面皮当场高肿半寸,红亮得透光,离得近些的人甚至都能听到谢端的颈骨在这一掌之下陡然扭转发出的“嘎嘣”声。

谢端剧痛之下,从口中喷出一颗带着血的牙齿,随即双眼一翻,两耳流血地直接晕了过去,人事不省。亲兵伸手在他的鼻下探了探,随即禀报道:

“将军,他好像都快闭气了——所以说我们之前是真的没下重手,纯属是他自己太弱了,真的!”

他闹了这一出,叫白再香都不自信起来了,她对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难以置信道:

“……这人是真的晕过去了,还是在卖惨呢?这,这……”

如果这个世界的走向按照正常时间线来,也就是上下五千年来只有武则天一位女帝的走向,那么再过一千六百年左右,就会有没落的贵族子弟为了赚钱,带着并不值钱的瓷器在街上走,随机挑选一个看起来有钱的倒霉蛋撞上去,把瓷器趁机碰碎后,抓着苦主要钱赔偿。

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有个很贴切的词能形容这种行为了:

碰瓷儿。

只可惜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况且自瑶池王母醒来后,人间的走向也截然不同了,使得白再香苦思冥想了好久也没能找出个词儿来,最后只能忿忿道:

“……这作风,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也没见着第二个!怎么就没个词儿专门骂他呢?!”

——从此,“谢端”这个人名在骂街领域的含金量立刻扶摇直上,只一个人名,就能概括见色起意、弱不禁风、自视甚高、一事无成等种种含义,直接越过“牛郎”成为骂街领域高频热词第一名。

——不过那也是谢端不久后被问斩,再往后的事情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速速回转京中,打扫战场,清点人手,关押俘虏。于是一盏茶之后,白再香和她的亲兵们带着两个格外之前的俘虏,和大部队成功汇合。

此时的雁门叛军早已元气大伤,担任临时指挥官的护国大将军副官因战前脱逃,已被心怀不满哗变的士兵斩首。

他这一死,剩下的人便愈发群龙无首,作鸟兽散,死的死,逃的逃。

京城守军本以为自己的任务是血战,结果到头来,血战的成分只占了一半不到,剩下一大半的成分是围截堵人,也算是一大奇景了。

白再香命众人收拾残局,打扫战场,又参考了钱妙真和贺贞的意见,严令她们将雁门军阵地周围遍洒生石灰和水,高温消毒,就地掩埋、焚烧尸体等秽物,这才班师回朝。

可巧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贺太傅和谢端都是被面朝下挂在马上的,看不清面容,只能通过身上的衣服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来判断这两人的大致身份和年龄。

一听说镇国大将军白再香带着战俘回来了,本着“有便宜不看王八蛋”的天性,不少京城的百姓都涌到了路边,想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造反。

正在此时,贺太傅正好悠悠醒转过来了。因为他是自己把自己吓晕过去的,不是像谢端那样被打晕过去的。

他甫一发现自己醒来后,便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和太子一起逃走的。

太子之前逃跑的时候,为了掩饰身份,除去里面穿的还是来不及换下的、绣有龙纹的衣裳,外面穿的是普通文官的青袍;可巧了,谢端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贺太傅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青衣人活像个死猪似的,没半点反应。

贺太傅又叫道:“殿下,殿下?醒一醒!殿下为何也会被捉来?”

贺太傅上了年纪,有些耳背;听力不好的人,对自己说话的声音大小是没什么具体概念的,所以他以为自己的声音不大,可落在外人耳中,就已经是“扯着嗓子喊”的级别了。

他这一喊,离得近些的人立刻便听见了,顿时就有不少人挤上前来,高举着手里的草叉、锄头、镰刀和粪叉,劈头盖脸往这两人身上一顿揍:

“叫你们造反!叫你们造反!”

“你们还在城外扎营?真是狗日的腌臜玩意儿,你赔我的田,赔我的粮!”

“要不是你们突然搞这一出,今年麦子的长势明明很好的……这下倒好,全都没了。”

可见老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实有不共戴天之仇;平民百姓家里也没什么“财路”可言,最要紧的就是家里的田、田里的粮。

结果雁门叛军一来,朝廷坚壁清野的战术一施行,他们就什么都没了;幸好陛下承诺减免税负,另补良种,给城外居民供给数月粮食,度过青黄不接的时段,还许诺接下来的一年里定量购买粮食有优惠,这才把心疼得险些要落泪的百姓们给安抚下去,让他们把这股愤怒转而向雁门叛军投去了:

护国安邦,守卫边疆,劳苦功高?哦,行吧,那就当你劳苦功高,可你为什么要造反?你觉得这样很光荣是不是?便是你之前有些功劳,这一造反,害了多少人不说,问题是你们自己也没打赢啊,那功过相抵,我们作为受害者,怎么就不能骂几声、打几下?

力气大些的、胆子足够的,便带着武器挤到前面来拼命揍人,要不是白再香驯马有方,这些战马都要被状若疯狂的百姓给吓得尥蹶子了;力气没那么大,也挤不到前面,还怕被记住面容秋后算账的,就从人海后不停扔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包括且不仅限于各种排泄物和臭鸡蛋,恨不得把这两人身上砸得像他们现在的名声一样臭不可闻才好:

“吃屎去吧老不死的——!!!”

几千年后有个顺口溜是真的不错,叫长矛沾屎戳谁谁死;这一手出来,便是最勇武的亲兵,也不禁连连后退,怒道:“多多少少看着点,镇国大将军还在这里呢!”

结果她转头一看,发现刚刚在战场上以一敌十、威风八面的镇国大将军,已经默默后退出二十步了,属实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最佳写照:

没事,砸吧砸吧,群众开心最重要。哎,民意,哎,便便,哎,衣服。

当晚,思考着“鬼魂猫猫到底会不会掉鬼魂浮毛”问题以分散自己注意力的白再香,在把换下来的衣服送到洗衣女那里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立刻就有了答案。

“白姐姐——?!”负责给她洗衣服的姑娘险些一嗓子喊破音,随后又急急压低了声音,追问道,“你今天这是去了哪儿呀,怎么有这等好东西在身上?!”

白再香宇宙猫猫头疑惑:啊?我身上没沾点“好东西”回来,都算我身法轻盈眼力好了,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在身上?

洗衣女看着她茫然不作伪的神情,急得把手上的衣服好一阵乱抖,顿时,五六个小金球从她的外袍和靴子里中掉了出来,骨碌碌滚了一地。

这些金球大小不一,个个都是相当实诚的实心质地,上面还有浮凸出来的细细纹路,端的是又值钱又精美,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负责给白再香洗衣服的也是宫中侍女——顺便提一句,镇国大将军的仆从和亲卫基本上都是从宫女和女官里选出来的,能干得了粗活、种得了地、提得动十几斤脏衣服的人,怎么就拎不动枪,又不是干起家务活来就拈轻怕重的男人——她也养过猫,见着这些金球,便不由得笑道:

“哎哟,好细致的精巧玩意儿。若不是金子做的,我还以为是小猫儿没吃猫草吐出来的毛球呢。”

“所以好姐姐,你这是究竟去哪儿了?怎么打一场仗回来,还能在身上长出金子来啊?”

白再香捡起金球放在掌心,掂了掂,随即微微一笑,温声回答了洗衣服的侍女的问题:

“去听人诉苦啦。”

作者有话要说

用一些越狱成功的毛茸茸来祝大家国际妇女节快乐!正好最近妇女节氛围很好,有个可以去和中医科(是这个名字吗我不清楚反正她是管我复健的)的某位主任姨姨学习的机会。去年还能动弹,就去市政府找妇联学习了;今年突发情况不太能走远路,就就近去主任这边学习。大家有什么中医相关问题都可以留言,我回复收到就是已记录,会和去年一样帮大家解惑的。我是说,这可是个主任啊,是被表彰过的那种人物,眼下还在公款进修,这个级别的金贵羊毛能薅一点是一点,任何时候学习起来都不晚!

PS,线上开方可能有难度,具体治疗还是建议线下,不过如果真有小问题小困扰的话我也尽量去问问,就好比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斑秃还有没有救……

3.12更新,问题收集已截止;3.17更新,姨姨这周在搞培训开讲座,应该下周(3.18-3.24之间)能挤出小半天时间来见我,总之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我就回报给大家。

PPS,坏消息,下章或下下章将掉san。

PPPS,好消息,京城+天界直播+全天下人一起做梦,公开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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