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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第 89 章 神瑛侍者今天也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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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瑛侍者今天也起了个早打算去种地。

按理来说,三十三重天上的诸位神仙们都该有自己的正经官职,他也不例外;但赤瑕宫实在太闲散也太没什么战斗力了,以至于就连他的名号,也是个不怎么正经的“神瑛侍者”,而不是常见的文武官职。

在赤瑕宫和太虚幻境没什么来往的那段时间门里,不少人都在背后偷偷嘲笑过他不务正业,觉得他一介神仙竟然去和这些还没有灵智的花花草草打交道实在太跌份了,但神瑛侍者的心态却放得很平:

既然诸位同僚都是做大事的人,那么照顾花花草草这样的小事,就交给我这样的小人物吧。

身居高位的人有身居高位的过法,普通神仙也有普通的日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如果我能够认清自己的地位,不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是在和自己的能力匹配的职位上认真干活,那不是也很不错嘛。

——不得不说,神瑛侍者的法力强度和他的心态平稳程度是真的呈反比的,和后世那些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普通又自信的男人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今天,神瑛侍者的好心态要崩了。

起因很简单,当他和往常一样,拎着一瓶甘露来到三生石旁,准备继续灌溉绛珠仙草的时候,却发现那株亭亭玉立的碧色小草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女郎。

无需多言,不必解释,一瞬间门,从这位青衣女郎的身上传来的气息就让神瑛侍者当场明白了一件事:

这人不是外人,就是他辛辛苦苦浇灌的绛珠仙草终于化形了。

不过说实在的,化作人形的绛珠仙草一开始并没有看见神瑛侍者。

因为现在的绛珠仙草的活力和好奇心就和刚出世的小婴儿没什么区别,正蹲在三生石的旁边对这块数丈高的大石头戳来戳去,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更是带着一种最原始、最本真的快乐,将她和三十三重天中常见的那些端庄稳重的神仙们区别开来了。

可不管绛珠仙草再怎么好奇,也不曾从她曾经生长的地方离开一步,明显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真真是个守信的、诚恳的、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而在神瑛侍者到达此处数息后,绛珠仙草这才反应过来,欢欢喜喜转过身来,和神瑛侍者打了个照面。

——如果是人间门的普通男子,在面对着“有位绝世美女在面前,即将和你开口说话,并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情况的时候,大多数人都难免在脑海里当一下孙守义和许宣这样的既得利益者。

然而神瑛侍者他不是个普通人,或者说他连人类都不是呢,于是他的第一反应也很与众不同,有一种十分真切的尴尬和绝望:

……救命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们两人的初遇倒回去重来一遍,我觉得我现在的打扮不是很体面!

由此可见,不管《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不管“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双方的支持者在后世打得如何热火朝天、恨不得把对方的头花都扯下来,如果真的将《红楼梦》当做一个现实世界去看待的话,那么“木石前盟”需要面临的最直接的问题就在这里:

哈哈,惊喜吗?你养的花、种的麦子、分盆的多肉成精了!

——由此可见,抛去“林黛玉和贾宝玉是表亲,不能结婚”的现代伦理问题不谈,光看这一点,谁能和自家的多肉谈恋爱,那谁就是个人才,各种意义上的。

更微妙的还不止这点。

虽说在原著中,神瑛侍者对绛珠仙草只是“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才得以“久延岁月”;但问题是让随便一个种过花的凡人来评价这件事,大家都会得出相似的结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想要把一盆花养活,就肯定要给它施肥除草浇水松土驱虫;但众所周知,在做农活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姿态和神情都不会很好看。

或者说,这种美是劳动带来的淳朴美,和现在以端庄亮丽、服饰整洁、彩饰鲜明为主要审美的三十三重天格格不入。

就好比神瑛侍者眼下虽然戴着发冠,但却没有像正常的神仙那样在头上又加些乱七八糟的配饰;虽然他穿着整洁干净的红色长袍,但为了方便给绛珠仙草松土浇水,他的袖子是挽起来的;与此同时,他脚下穿着的也不是官靴,而是普通的、方便行动的麻鞋;虽然为了和他的官职匹配,神瑛侍者在腰间门佩戴了一块玉佩,但那也是他仅有的纯装饰品了,他腰上挂着的荷包里,放的满满的都是能驱虫、肥地、滋养根茎、避免霜冻的自己炼的丹药。

总而言之,是一个会被绝大多数神仙同僚嫌弃的种地人的形象。

然而绛珠仙草却并没有像天界的大多数神仙那样,对他的衣着装扮指指点点,而是对神瑛侍者遥遥拜下,郑重道:

“多谢神瑛侍者助我化形,绛珠这厢有礼了。”

神瑛侍者僵硬了一瞬后飞速连连摆手,急急上前将她扶起,同时解释道:“这算不得什么,我只是随手而为,绛珠道友若真要谢,还是应该去太虚幻境谢一谢秦君那边的人,毕竟这些年来的甘露,都是从她们的公库里支出来的,说要助你化形。”

绛珠仙草闻言,更是忙不迭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又想,万一神瑛侍者今日送来甘露的时候,见我不在此地,自然免不了着急担忧,就想着先和神瑛侍者报个平安,再去请秦君恕我造访来迟。”

说来也奇怪,这一人一草明明今日是初次见面,然而两人交谈间门,却半点生疏感也没有,毕竟神瑛侍者除了喜欢侍弄花草之外,还有个养花人都有的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他喜欢一边干活一边和花花草草说话。

而绛珠仙草尚未生成灵智之时,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对外界还是有着基础的感知的,自然知道自己今日能够成功化为人形,都是谁的功劳:

一是提供这大量甘露的太虚幻境的秦君,一是不辞劳苦,在自己的宫殿和三生石之间门来回奔忙的神瑛侍者。

于是两人交谈之时,因着有神瑛侍者的“她终于修炼出人形了”的欣慰,和绛珠仙草的“多谢这两位恩人”的感怀,还有之前这几百年里,神瑛侍者单方面的谈天说地的唠嗑情谊在,倒叫这两人相处起来的时候,比起“前辈和后辈”、“上司和下属”这种等级森严的关系,更像是倾盖如故的知己来了。

在短暂的寒暄过后,神瑛侍者心想反正今天没什么工作了,而且放春山上的灵芝仙草也已经收割完毕,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打算带着绛珠仙草去太虚幻境认个门。

于是他立刻手捏法诀,凝聚了一道软绵绵、白花花,暖呼呼,又蓬松又柔软的云朵,对绛珠仙草热情地拍了拍最靠近中心的那个最舒适的位置:

“来,我载你过去!”

——如果让别的神仙们看到这朵云,先不提他们会不会当着神瑛侍者的面说什么,总之私下里的嘲笑是肯定少不了的:

你修炼了这么多年,最后就弄出了这么个半点神仙该有的气场和架势都没有的软趴趴的东西出来?果然云如其人,是个软脚虾,半点正经神仙该有的担当都没有!

然而要神瑛侍者来说的话,他还真不会为这些事情生气。

因为哪怕绛珠仙草已经化成了人形,在最初的不适感和尴尬感过后,在确定了绛珠仙草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后,神瑛侍者,一位热心种地的普通神仙,就继续把这位同僚当成花花草草看待了:

绛珠草是生活在河边的植物,喜欢松软的土地,还需要阳光,这样看的话,这么一朵没什么气势的云彩才是最适合的!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的气氛那叫一个和谐,等到了太虚幻境门口后,还没等神瑛侍者叫人进去通报,痴梦仙姑和引愁金女两人就迎了出来——

准确地说,是痴梦仙姑迎向绛珠仙草,引愁金女冲向了神瑛侍者。

这两人看向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眼神那叫一个热情,和现代社会中正在被手头上的工作忙得要死要活、却突然得知不久之后就会有从天而降的新鲜劳动力来帮她们干活一样:

此时此刻,她们不是四个人在战斗!马上就可以抓全新的壮丁来了!

总之先不管痴梦仙姑打算怎么招待绛珠仙草,把她按照秦姝的计划拐过来当文书官,总之引愁金女已经成为了进入社畜状态最快的那一位,她立刻就把神瑛侍者抓去了放春山后山:

“黎山老母座下的青青研发出了新的丹药,据说一粒就能让土地肥力增加十倍之多,看,可别说我不理解你的种地的志向啊,这可是我从度恨菩提那儿求了好久才弄来的,你不立刻试试?”

神瑛侍者一听这丹药的作用立刻两眼放光:“好东西,我去试用一下,如果好的话,还请引愁金女帮我留几粒丹药,赤瑕宫择日会来将价值相等的法器作为交换奉上。”

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别提多和睦友好了,只是这两人心中的所思所想却有着微妙的相似和不同——

引愁金女:优势在我!一瓶丹药就能让神瑛侍者继续来帮我们种地,是我赚了!

神瑛侍者:优势在我!我只是在做我的兴趣爱好而已,没想到还能顺手再帮绛珠仙草弄点好东西,是我赚了!

坐拥整座放春山,且即将把绛珠仙草拉到自己单位干活的秦姝:不,是我赚了,优势在我。

总之后山的气氛一派和睦,正厅里的交谈也十分宾主尽欢。

痴梦仙姑挽住绛珠仙草的手后,亲亲热热口称“妹子”,又让梳双髻的小女童捧上茶来,两人分定主客序列之后依次入座,热情招呼道:

“原来是绛珠妹子,失敬失敬,我就说离恨天中怎么突然多了个修为有成的、我却不认识的漂亮姑娘。”

“绛珠妹子几时修成人形的?可还习惯?”

绛珠仙草闻言,也顾不得喝上一口茶,便将茶盏小心翼翼地匆匆放回桌上,这才站起来认真回答道:

“今日一早,突然心有所感,再一睁眼,便发现灵台通明,形体凝聚,已经得天地造化修成人形了。”

“说起这事来,我还要给秦君告罪才对,因为我应该第一时间门就前来拜访她的。”

说来也有趣,因为当初痴梦仙姑刚和秦姝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站起来说话的;然而她站的姿态那叫一个风流袅娜、亭亭玉立,和眼下认认真真地站着的绛珠仙草形成了鲜明对比:

别问,问就是植物的本能。

——毕竟绛珠仙草是生活在灵河边上的,要是扎根不深站得不稳肯定就被河水给冲跑了罢!

“这是说的什么话!”痴梦仙姑讶异道,“我们秦君从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绛珠妹子,你若不信,可跟我前来一观。”

绛珠仙草闻言心中十分感动,心想痴梦仙姑果然不愧是秦君手下的人,如此热情又平易近人;痴梦仙姑那边看着她就更感动了,因为这可是活脱脱的一个全新的劳动力啊,不赶紧趁着现在热情点将来还怎么拐人来干活!

于是两人无声间门就达成了一致,等痴梦仙姑挽着绛珠仙草的手,带她在藏书阁内看了一圈之后,突然有某些东西吸引去了绛珠仙草的目光,使得她疑惑开口问道:

“请问痴梦姐姐,这个是……?”

痴梦仙姑循声望去,等她看清楚绛珠仙草满怀好奇地指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下一秒,她就以雷霆万钧之势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把那玩意儿收了起来:

要命啊!是谁把谢端这个狗贼的红线册子放在这里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红线册子的话,痴梦仙姑绝对不会这么心虚,毕竟等人间门的这段姻缘了结后,所有已经“事毕”的、经由她写成的婚姻文书都可以用来当话本子看——

但问题是,谢端这个人的婚姻状况,就是实打实的精神污染。

虽说在替身术的障眼法的作用下,外人看不穿他的妻子的本体,也看不见他家里一团乱的景象;但痴梦仙姑等人可是陪着秦姝,在藏书阁浩如烟海的存书中,努力翻找过那本记载着这个冷门法术的书籍,自然知道现在谢端的婚姻状况大致是个什么情形:

简而言之,就是一只发情的公狗日错了人……不,很有可能被抓来当苦力的那个倒霉蛋连人都算不上!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的话,还不至于让痴梦仙姑如此面如土色。

但谢端那一胎十八个孩子的记录实在太吓人了,哪怕痴梦仙姑同样也受了障眼法的影响,一时间门没能分辨出来生孩子的到底是谁,也只能如实将这一“盛况”记录在册。

将“刚刚化形的绛珠仙草”和“记录着谢端如此扭曲的婚姻状况的红线册子”类比一下现代社会的存在,就等于让一个还在幼儿园里上学的小朋友,突然面对了《人体蜈蚣》这种完全超乎正常人想象力的东西!真是罪过啊罪过!

但面对着绛珠仙草澄澈的、热情的眼神,痴梦仙姑痛苦地发现自己还真不好不回答她,便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是……嗯,是一位白水**的红线册子,等日后这位白水**从人间门历劫回来,你没准还能见见她呢。”

绛珠仙草闻言,立刻就把这番话记在了心上,认真地追问道:

“那么这位前辈叫什么名字?请痴梦姐姐指点指点我,我以后好去拜访她。”

痴梦仙姑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道:“……这位白水**,是没有真正的名字的,如果按照人间门的代号来称呼她,便是‘田洛洛’。”

——虽说“田洛洛”并不能算是这位白水**真正的名字,但她在被分配下来、要给谢端当妻子的那一瞬间门,她在人间门的命运就这样确定下大方向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只要名义上的那条红线一时半会没有剪断,那么这位白水**,就一直都要顶着这个和“田螺”谐音的、一看就很不走心的叠字的名字。

在曾经的白水**看来,这个名字是爱的证明;在谢端看来,这不过是自己妻子的名字而已,又不是什么公主的封号、将军的追封,实在没什么好讲究的。

但是在从恋爱脑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白水**来看,这个名字可真是自己挥之不去的黑历史!

于是她之前曾对自己和谢端的幸福未来有着怎样的憧憬,眼下就以怎样的劲头把自己投入到了工作中去,毕竟如果她做的工作再多一些,就能用“实力至上”的原则把以前的失误给勉强遮掩过去了:

“这是本地的官员和豪强在知道女郎终于上任后送来的帖子,我已经按照官员的政绩、职位高低和所属派系,还有各户人家的背景强弱,将帖子分门别类好了。”

秦慕玉闻言,双眼一亮,心想这一路上的魔鬼式补习果然有用;然而在将这些帖子接过来之后,那种雀跃的、欣喜的神色,就凝固在了她的脸上,甚至慢慢消失了。

然而这种神色变化并非是因为田洛洛的文书工作做得不好;相反,可以说是太好了,好到这些帖子的内容完全配不上她的本事。

在离开了“需要隐藏锋芒,好让他的自尊心不至于太受伤,必要的时候可以为他洗手做羹汤以获得信任的谢端”之后,另一位白水**的本领也得以慢慢发挥了出来。

虽说因为她的身上,或多或少还带着些符元仙翁的影响,受这些限制,因此她无法像秦慕玉一样文武皆修;但即便如此,她在文书工作的领域,也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

有政见不同、派别不合的大人物一同送来帖子,她就把这些人按照势力抗衡状态,在帖子里夹了不同颜色的标签分门别类;有些学子投来了自己写的文章,她当场就能按照明算、进士、民生等不同领域的分类标准把这些文章给整理出来,还能顺手再排个一一三等。

正是如此,秦慕玉才会对这些帖子里的内容产生相当的愤慨:

“……禄蠹。”

她低低骂了一声后,拎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便打算出门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一声疑惑:“女郎这是要往哪里去?为何不带上我?”

秦慕玉虽说对这片土地上的官僚作风十分失望,但她还是能控制好自己情绪的,不至于作出“迁怒”和“颐气指使”这么低级的事情。

于是上一秒她往外走的时候,分明还面无表情、怒气冲冲,一看就是要出去搞事的样子;下一秒等她深呼吸完、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姊妹、名义上的贴身侍女的时候,就又是一副温和的面容了:

“我调阅县志的时候,发现此处江口每逢涝季就容易决堤,且每逢旱季又容易枯水,哪怕是在年景好的时候,也经常会有浅滩淤积的情况发生,因此我想实地去看一看这里的水文情况究竟如何。”

“但是那里离这儿太远了,就算乘坐马车,也要赶上好几天的路。我想着你刚刚在这里落脚,还没休息好,就打算让你在此处休整片刻,等我去把马车给装一装,我们再一同启程。”

田洛洛闻言,沉默片刻后坚定道:“既如此,女郎更应该带上我了。”

秦慕玉疑惑道:“为何?”

——十五秒钟后,得到了一个十分合情合理答案的秦慕玉,在她天上人间门加起来一共将近两百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这句话原本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考问,只要田洛洛能给出个差不多的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去看热闹拖后腿的,而是同样有正经事要做的就行;就好像当场摄政太后述律平在单独接见谢爱莲的时候,也这样考问过她一样:

向我证明你的才华,以此来换取我对你的帮扶。

结果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句问话后,田洛洛的脸色当场就青了。

不过田洛洛的专业素养还是很到位的,脸色难看归难看,但半点不影响她回答秦慕玉的问题:

“……浅滩淤积的话,会导致水质变脏变差,生活在其中的寄生虫会变多,很不巧,我对如何解决这一问题颇有心得。”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反正我就是见过。”

秦慕玉:……虽然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还是别问了,再问下去容易出事。

“既如此,我就带你一起去罢。只是马车没有修好,你恐怕要遭些罪了。”秦慕玉想了想,又道:

“而且恕我直言,你的这个名字不太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是你的那位有名无实的前夫给你起的?”

“你既然已经在我手下做事了,从此便与他一刀两断,再不相关,还是应该有个自己的名字的好。”

田洛洛闻言,只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苦涩:

欢喜的是,自己的上司能察觉到自己这个一看就画风十分潦草的名字的不妥之处,可谓是体贴入微、心细如发;苦涩的是,按照三十三重天上的办事流程,如果不用金蛟剪剪断红线,那么所谓的“一刀两断”,就全都是空头支票,只是面上看着好看而已。

可以说,哪怕有那个替身术的障眼法顶着,田洛洛离开谢端的身边,来投到秦慕玉的麾下,也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

只要红线一日未完全断开,谢端和她就永远有着这个夫妻的名分,她偷偷离开谢端的身边,便是落跑、失职。

但问题是谢端的身边实在太恶心太掉san了!田洛洛宁愿拼着被发现落跑摸鱼,也不想待在那家伙的身边多一秒钟!

于是在田洛洛跟在秦慕玉身后,走出官邸的时候,在夜风里,她在心底偷偷地做了个美梦:

如果掌管三界红线的太虚幻境,能够顶着被陛下责怪的风险,为我断开红线……那我从此,就不要叫田洛洛了。

——然而这个想法只在田洛洛的心底很短暂地停留了一秒钟,随即就被她自己给强行按了下去:

先不提这桩婚事是玉皇大帝陛下指定的,普通神仙根本不好反驳;便是太虚幻境那边能破开红线,她也未曾为自己的识人不明付出代价,甚至因为有着那位玄衣女子的帮助而没有受伤,怎么好随便上门去提要求?

总而言之,还是等自己有些本领、有些功绩了,能够将这份救命之恩还清了,再去想这些事情罢!现在还是做正事要紧!

正在秦慕玉和田洛洛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一番,甚至都没去赴当地豪强大户为她们准备的宴席——从这个不吃请、不收礼、不来往的勤恳俭朴的办事原则上就能看出来,秦慕玉真的是太虚幻境秦姝的人,这作风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又乘坐着快要把人给颠散架了的马车,赶往在枯水期,淤积情况最严重的浅滩的同时,正在皇宫里的秦姝也没闲着。

虽说谢爱莲在把她要引荐给摄政太后述律平的时候,是本着最淳朴的“担心她的安危”这一目的这么做的;但其实秦姝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她的目标从一开始还真的就在皇宫里:

人间门的红线运行模式还是不对劲。

按照现在三界通用的正常婚姻流程,人间门的红线从还没成型开始到断开,都有本该万无一失的、十分完美的安排:

一开始,先由负责文书工作的痴梦仙姑和会画图的钟情大士两人,在确定这对眷侣性情般配、按理来说也能接受对方的容貌之后,才会将这这两人的生平册子合在一起,变成红线册子,交付正在人间门走访调查的红线童子们复审。

而原本属于月老殿、现在归太虚幻境管辖的红线童子们,在去掉了某个害群之马后,再加上有“勤恳办事就能高效率获得大量功德和香火”的这么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还有以白素贞为代表的黎山老母九年义务教育妖修学院在一旁紧赶慢赶,让他们这帮原来每天上班仨小时都要喊累的咸鱼们,无师自通地进化到了六小时工作制,而且看这个架势,进化到八小时工作制指日可待。

他们负责的工作,则是将这对眷侣的红线册子细细打听核实,确定无误后,这两人之间门的红线才会正式出现并成型。

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如果在磨合了一段时间门后,这对原来应该十分匹配的眷侣却要分开,那么这种和离的请求在人间门生效的同时,也会同样反馈在红线册子上,经由红线童子们上报给太虚幻境,等引愁金女的人间门化身用金蛟剪化身将其断开后,这两人才是真正的毫不相干。

从互相了解开始,到好聚好散为止,中间门还有一系列复查的程序加以保障,这原本应该是个很完美的流程,没什么可挑剔的,好像一曲壮丽的交响乐、一首优雅的小夜曲——

然后在这样的乐曲里,出现了两个不和谐的颤音。

谢端和田洛洛,秦越和谢爱莲。

真正的婚姻,应该能带给对方良好的精神帮扶与鼓励、双方在有着同样志趣的基础上携手并进的,不管国情如何人情如何,相爱的人永远能够触及对方的灵魂,给自己、给对方以同等的爱与尊重。

如果这套流程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按照秦越和谢端这两人的架势,他们能不能娶到妻子都不好说;就算能,估计也只能娶到几辈子前是孙守义和牛郎这种架势的恶人,两人互相折磨好还债。

——然而事实就这样发生了。

这两个原本应该注定孤独终老、鳏寡可怜一辈子的烂人,竟然都和自己的妻子拥有了一条现实存在的红线,这条红线不知为何竟然成功绕过了太虚幻境的监管流程,稳稳地将两人牵系起来了。

秦姝是在巡查北魏与茜香两国的时候,发现这个问题的。

而且这些不匹配的婚姻的内核,和后世经常出现的状况竟然十分相似,就好像冥冥中有一条隐形的命运之线,把她眼下所处的这个世界和千百年后的人类世界一力牵系了起来:

几乎都是人类男性通过种种伪装手段,把原本算不上多优秀的自己,给强行包装出一个光鲜亮丽的壳子来,然后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就这样去坑蒙拐骗那些他们原本配不上的好姑娘。

更有甚者,像谢端这样的人,还通过PUA的方式对女方造成精神上的伤害和控制,以此来让自己这只一辈子也高攀不上凤凰的麻雀飞上枝头,平步青云。

在发现这个疏漏之处之后,秦姝当场就定下了“管一管另外一位白水**的闲事”的方针:

不管是这个环节的哪一步出了问题,既然我是主要负责人,那么按照我推行的“厘清职责”的制度,“识人不明”和“安排疏漏”的错处,我是一定逃不过的。

或者说,如果我推行的新律,在轮到我自己要受罚的时候却失效了,又怎么能让大众信服?若有疏漏,便从我止。

——不过从这方面来看,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不管我钻不钻空子、去不去帮帮另一位白水**,我都是要受罚的;既如此,还真不如把两件事合并在一起,到时候有什么惩罚一起交过来好了!

但问题是,就算秦姝有心去处理这件事,等量代换一下她现在的困境,就是“在办公室坐久了的领导没有办法体会到基层民情”,或者说,几乎整个三十三重天上,只要驻地不在人间门的天上神仙,都会犯同样的、差不多的错误。

所以秦姝才会在人间门走访数月,顺带着把茜香国的困境和北魏的软刀子也摸了个明白,实打实地做到了下基层、问民情、做实事、树新风。

在这次走访的过程中,秦姝果然得到了分量相等的好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因为有这么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面挂着,所以问题没出在红线童子们的身上;而太虚幻境的三人组在有了度恨菩提白素贞的加入后,更是社畜得和后世的民政局工作人员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没有离婚冷静期和“劝和不劝分”。

坏消息是,这些反面例子实在太分散了。无数个疏漏的错音横跨长江南北,分布在国情完全不同的两个国家,牵扯到的阶级更是上至皇宫贵族下至罪人流民,这里一榔头那里一棒槌,让人很难弄明白究竟哪些是需要注意的错处,哪些是抛去身份地位外貌这些虚名后也能跨阶相爱的正常婚姻。

更痛苦的还在后面,哪怕秦姝不嫌麻烦不嫌累,能够从各地调出户籍档案来,但这些案例太琐碎了,没有办法结合当年的出生率、税收和治安情况等种种问题去综合分析。

秦姝:……我好怀念自动化办公系统。这要是搁在上辈子,去户籍科调一下档案就能把所有人的婚姻状况都看得明明白白,哪里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要挨个县地走过去调取本地的户籍!改日回到天庭后,是时候问问金光圣母有没有研发电力wifi计算机的打算了,哪怕大家不用自动化办公系统提高效率,弄个大型联网游戏出来放松一下身心也可以嘛。

不过凡人有凡人的智慧,神仙有神仙的法子。

在心底情真意切地怀念了好一番现代科技后,秦姝立刻就把目标放在了北魏的皇宫,打算在处理完符元仙翁手下那位白水**的事情后——反正都要挨罚,不如一起处理了吧,能救一个是一个——就想个办法把自己偷渡进去:

若要论起综合分析和宏观数据,还有什么地方比汇集天下事务的皇宫来得更加合适?

由此可见,这一波真的是所有人的共同获利:

茜香国和北魏之间门的明争暗斗得以停止百年,摄政太后述律平的右手也得以重生;秦慕玉带着田洛洛去四川上任,一人即将在治水这一事业上大放异彩;秦姝作为“偷渡专业户”成功把自己塞进了皇宫,在得到了摄政太后述律平的允许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门,把全国上下的婚姻状况都统计了一遍。

这一整理,秦姝终于成功发现了这些不和谐的乱象里有着怎样奇诡的共同点:

所有不匹配的婚姻的男方,都有逝去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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