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狠话撂下了,江酌当晚只能回到自己家里。

原主家中空荡荡的，有些地方甚至蒙了一层灰，一看就是很久都没人住过,冷冷清清的,连气温都比外面低了几度。

虽然是轻度感冒,但经过郑泽这事儿一闹腾,江酌觉得自己又加重了。

他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把自己扔到床上去，距离睡觉时间还为时尚早，江酌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眼前晃动的都是郑耀阳离开时的背影。

他摸出手机，想给郑耀阳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等到点开联系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郑耀阳的手机号码。

江酌：“……”

也是，两人天天在同一屋檐下吃穿住行，哪儿能想得到要对方的手机号。

联系不上,江酌又动了亲自去找他的念头。

但也很快打消了。不被郑泽发现还好,要是发现了……

国庆就放三天假，再等等吧，等到上学……

只是这么想着,江酌还是忍不住心烦意乱起来。

他现在只想立刻见到郑耀阳,把话给说清楚，把他为什么闹脾气给问清楚，这么一直别别扭扭下去，江酌实在是要受不了了。

其实放在以前,谁敢三番五次冲他使脸色，江酌立刻掀桌走人，谁还管对方到底是什么原因。

但他莫名的……就对郑耀阳很容忍。

江酌翻了个身，脸埋在被子上，哑着嗓子咳嗽几声。

郑耀阳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反常，江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尚未掌握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正好，郑耀阳下周就要过生日了……

借这个机会跟他把话说开吧。

＊

三天假期过去，江酌的感冒也好了一些。高三老师批卷速度都很快，再加上有答题卡，周一成绩便全部都出来了。

成绩单张贴在前面的墙壁上，江酌一过去就开始找郑耀阳的名字。

郑耀阳进步了。

虽然距211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至少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江酌坐回位置上：“不错啊，再接再厉。”

“……谢谢。”

郑耀阳正看着试卷，闻言一愣，抬起头来，冲江酌笑了一下。

江酌：“……”

妈的，这小崽子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客气过。

接下来一整天，他发现郑耀阳别扭是不闹了，相反，变得客气又疏离，偶尔还展露出一些做作的热情，仿佛两人真的只是社会主义好同桌，还是不熟的那种。

特别不熟的那种。

根据班主任的习惯，考完试之后就是换座位，为了调动大家的学习积极性，他直接打印了一张空白座次表，按照班里同学的成绩排名，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让他们自己选择座位和同桌。

江酌是第一，座次表自然就率先传到他手中。

他有些发愁。

郑耀阳虽说是进步了，可两人之间还是差了二十个名次，江酌并不能保证这张座次表传到郑耀阳手里的时候自己旁边还能有空位。

早知道会是这种换座方式，他就不考这么好了……

“咱们还坐在这里吗？要不然往前几排……”江酌一边问着，一边想着等到时候找班主任再微调一下。

毕竟他还有任务在身，必须监督郑耀阳……

“不用管我，你选你的就好，”郑耀阳直接打断他，语气平静，“咱俩没必要坐同桌。”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没必要再管我的学习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江酌：“……”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郑耀阳是吃错药了吗！明明和郑泽吃饭之前两人都快要和好了，结果吃完饭之后又变成了这个鸟样子！

饶是江酌脾气再好也有点不爽了，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他不再说话，直接挑了一个中排的位置，刷刷刷写上自己的大名，随手传给了班里第二。

传完之后，江酌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挫败。

他自认为和郑耀阳关系已经很不错了，甚至都能称得上是有点亲密，但是很显然，从郑耀阳的表现来看，还是完全把他当外人的。

是因为郑泽吗……

＊

“耀哥，生日快乐！”

郑耀阳刚从宿舍里出去，等在外面的姜华杰就一步冲到他面前，冲他做了个撒花动作：“礼物我周末的时候再给你送，今天先请你吃饭！”

“一日三餐都请？”郑耀阳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挑眉，“那我要把食堂里最贵的点个遍。”

姜华杰倒抽一口气，作痛心疾首状：“耀哥，倒也不必如此……”

郑耀阳“啧”了一声，甩上书包，越过他往楼梯口走去：“快走快走，吃泡面去。”

自从郑泽回来之后，郑耀阳就向老师申请，由走读变为了住宿。

那天晚上他跌跌撞撞离开酒店，在街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完之后，两手空空，回不了家，干脆直接跑到了姜华杰家里，在他那里留了一晚。

第二天才去酒店前台，要回了被他们保管的书包，找到钥匙，自己回了家。

却发现江酌已经离开了，他所有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日用品，全都不见了，屋里安静得像是所有声音都被吞噬了一样。

江酌彻底从他们家搬走了，这是一个月前的郑耀阳最想看到的事情，然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却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难受。

难受归难受，郑耀阳也清醒地意识到，他和江酌是绝对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江酌不喜欢自己，他也没必要一头热下去，更不可能插足他和自己父亲的感情，不如快刀斩乱麻，尽快远离江酌。

吃完泡面，两人一起去了教室，郑耀阳往江酌的座位上瞥了一眼，那里空无一人。

江酌还没来。

昨天下午班主任就抽了一节课间来让他们换位，不出所料，班里学习好的都选在了江酌身边，而江酌的新同桌就是林悦。

郑耀阳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

江酌就在他的右前方，一抬头就能看到。

郑耀阳吸了下鼻子，尽力甩开这些情绪，他拿出英语课本，堵住耳朵，低声背了起来。

慢慢地，教室里人越来越多，郑耀阳背完一篇范文，放下手，想往江酌的方向看一下，但最终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不要再看他了，也不要再想他了……

这样很快就能忘记。

很快就能了……

他自我催眠似的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几句，然而难过的酸楚却愈发浓烈。

今天一整天的课老师们都用来讲试卷分析成绩，郑耀阳进步了快二十个名次，几乎是每一个老师都要顺嘴夸他一句。

到最后，在班主任说他选择题全对的时候，郑耀阳还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带了点隐秘期盼的望向了江酌——

老师说的什么，江酌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和林悦正躲在书立后面，中间放着试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正在低声说话。

江酌侧着脸，面带微笑，也不知道讲了什么，林悦微微一挪身子，随后嗔怪似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但在异性之间，也足够称得上亲密了。

郑耀阳感觉整个人如遭雷击，心脏都像是被挖去了一块，他表情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自虐一般怔怔地看着，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对于喜欢的人，和别人多说一句话就很难受了，何况再加上肢体接触，郑耀阳更是要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就是控制不住，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郑耀阳！”

班主任一边讲卷子一边环视坐在下面的学生，目光在经过郑耀阳的时候一停，喊了一声。

“啊？”猛然被喊到名字，郑耀阳瞬间回神，被烫到了一样转开视线，茫然地望向讲台上的班主任。

“你往哪儿看呢，正上着课发什么呆？”班主任无奈又不满地皱眉，“刚夸你进步你就上课开小差，可别是考好了就飘了。”

“……”郑耀阳揉揉鼻子，余光里瞥到江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让他感到一阵难堪，“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班主任也就随口说他一句，便接着往下讲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老师点名了，比起之前被罚站被叫家长被书打，点名完全是不值一提，但这一次，郑耀阳低着头，却在心里不舒服了很久，脸颊滚烫，脑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酌失望的目光。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下课之后，但凡班里关系好的都得跑他面前说一句生日快乐，还有很多送礼物的。

郑耀阳却想起了江酌对自己说过的话。

当时还是江酌主动问的，说如果他考试进步，生日就带他出去吃饭，给他赚零花钱，让他想买什么买什么。

现在他超额完成了任务，只是江酌……

恐怕也不会再做这些事了。

一想到这儿，郑耀阳就觉得兴致缺缺，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但心里的某个角落里，还是升出了一些莫名的期盼。

这份微弱期盼一直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江酌看都没看他一眼，更不用提什么祝福了，郑耀阳不认为江酌会忘记自己的生日，那唯一的解释……

就是江酌已经厌恶他了。

郑耀阳又抽了抽鼻子，有气无力地趴到桌子上，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沮丧与伤心。

“郑耀阳！我看你真是飘了是吧！”最后一节晚自习也是班主任的课，高三时间紧迫，他占用了一点晚自习的时间来讲白天上课没讲完的题，目光不断逡巡，又落在了郑耀阳身上。

“你站起来，跟我说说刚才那个题的答案是什么？”班主任敲了一下黑板。

郑耀阳好不容易才双目聚焦，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一排板书，他自己都不知道盯着江酌的背影走神了多久，现在站起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班主任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道：“林悦，你来分析一下。”

女生站了起来，若有若无得意地斜了郑耀阳一眼。

郑耀阳偏开脸，心脏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眼眶渐渐发红，不想去看她。

林悦说完，班主任便让她坐下了，又指着郑耀阳：“太晚了困了是吧？给我站到后面去，好好听课！”

下课铃响，教室里顿时乱哄哄一片，大家纷纷收拾起东西，还在不停地哀嚎自己的成绩，郑耀阳低头在后面，一动不动。

姜华杰拎着书包走过去：“耀哥，走啊，跑快点还能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郑耀阳摇摇头，嗓音低沉嘶哑：“你先走吧。”

“我靠，”姜华杰一听他这声音就皱起了眉，“你到底咋了？别告诉我被老师说几句就心如死灰了？耀哥，你以前可是勇于跟老师硬刚——”

“你先走吧。”

郑耀阳重复一遍，再次打断他的话，看向漆黑的窗外，喉结轻轻滚动着，声线不稳，姜华杰这才发现他眼里全是猩红的血丝，不由得愣在原地。

半晌，才说，“那……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去。”

……

直到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教室，整个楼道都陷入无人的死寂，天花板上的灯管嗡嗡作响，郑耀阳才动了起来。

他缓步走向江酌的位置。

桌面上的摆放他很熟悉，书立永远都整整齐齐，只放一样高的课本，文具盒喜欢摆在书桌左边的夹缝里，橡皮是方方正正的白色，江酌的橡皮一直用得很快，因为一旦用脏，江酌就会把脏的地方在书桌上擦掉。

郑耀阳笑了起来，眼底水光浮现，他坐到江酌的座椅上，伏下.身子，抓住那块橡皮，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他真的好喜欢江酌。

好喜欢……

“妈的……操……”

郑耀阳咬着牙，难受地骂了一句，恨不得在桌子上捶几拳，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淌了下来，热热的，又很快变凉，打湿了他的衣袖，停都停不住。

自从认识江酌之后，他都哭了几回了？

越来越没有出息……

怪不得江酌不喜欢他，谁他娘的会喜欢一个天天哭鼻子的男人……

“郑耀阳？”

原本仅剩他一人的教室，突然响起了另一个熟悉的嗓音。

作者有话要说：江江突然出现在了你的面前！此时小郑同学的选择是——

A.跑掉（触发be结局

B.扑过去！（从此江江就是你一个人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