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蝴蝶公主（六）

你靠着门板不知啜泣了多久。

终于停下时,外面嘈杂的欢笑声都已经褪去。

只剩呼啸的风声，乌鸦的啼鸣，和冻霜落地的声音。

孤零零,空荡荡一片。

手脚都冻得冰冷,僵硬到动弹不得。

你想着不如干脆就这么睡过去。反正所谓被褥也就是薄薄一片，盖不盖没什么大区别。

忍着疼痛，揉着通红的脚趾时,背后忽然传来极为轻微的敲击声。

像是怕惊吓到你,先是一下，隔了一会儿,又是一下。

你红肿着眼回过头。

一盒眼熟的羊羹带着冰霜的气味,被从门板破烂处推了进来,盒子上面还体贴地放了一块手帕,带着些许残余的温度——

恰到好处的温柔。

———

是托马。

除了这种可能性,你不做他想。

尽管你不知道托马已经在外面呆了很久。

也不知道他从头到尾听到了你的傻话。

更不知道你哭泣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门外，背靠着和你相同的门板，就那样静静陪着你,直到你停止哭泣——

但你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他一样,会在深夜为你送上一盒最爱的甜品,用心维护你那微不足道的尊严。

———

你怔忪了很久，最后还是默默接过了那一盒冷透了的羊羹,埋着头闷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混合着眼泪，混合着悲伤,狰狞地咬着羊羹,囫囵地往下吞咽——如果有人看到此时的你,一定会被你这幅难看的吃相吓到，但你并不在乎。

生平第一次，你不想再去管什么美丑，全部注意力都在手里的点心和心口的手帕上。

———

走廊外斜斜照入清冷的月光。

托马靠在单薄的门板上，听着屋里伴随着呜咽的进食声，体贴地没有说话。

算着少年进食的速度，感觉差不多的时候，他终于动了起来，从门板的破洞处又送进一杯一直捂在手心里的温水。

“知道你不爱喝白水，所以在里面加了点蜂蜜。”

没有问他为何哭泣，只是温柔地劝着：“喝一点吧，鸣草。”

屋子里传来稀疏的声响，像是在犹豫是否应该回应。

托马耐心等待了很久，少年细瘦的手指终于从门洞处伸了出来，接过了那杯蜂蜜水，嘴硬地强调：“.我还没有原谅你，只是太渴了.”

“是、是，公主殿下。”

并不在意少年的口不对心，托马笑着靠在门板上看着星星，过了许久，终于再次张口。

“我去和老爷谈过了。”

“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武士这种身份太正式，不太适合我。”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志向啦，只要在意的人都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无声地笑了笑，托马反手敲了敲背后的门板：“唔，总之，从今天起，我就是神里家的【家政官】啦，不恭喜我么？”

———

恭喜？

恭喜个鬼！

深知稻妻等级制度的你，听完托马的话，气到一时说不出话。

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为什么托马要拒绝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去做那些无聊的家政，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锲而不舍地纠缠你，这种游廓里的小伎子。

神里家家主亲自的邀请，成为社奉行心腹的机会，这世上真的有人蠢到会不心动么？

“.白痴，蠢货，没见识的东西”

“.活该你穷一辈子”

你双手抱着膝盖，搜索枯肠地骂着门外的笨蛋。

只有你自己知道，听着他惨兮兮的求饶，你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虽然眼睛肿成水泡，鼻子也抽得通红，脸上乱七八糟一片。

但无论是谁看到现在的你，都会感叹一句，真的好漂亮。

———

此时已是深夜。

单方面骂了托马半天，你很快也失去了乐趣，干脆闭了嘴，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同托马背靠背坐着。

冷冽的夜晚，在你们俩骤然安静下来后，几乎再没什么声响——

当当。

于是你手指轻轻扣了两下门，低声问着门外：“.喂，你还在么？”

有点幼稚的举动。

实际上，在你做出之后，你立刻就想反悔。

可惜在你张口之前，门板背后就传来同样频率的回应。

当当。

然后是少年带笑的声音：“在呢，别怕。”

你的脸刷地红了。

心里就像烤过火一样暖洋洋的，美滋滋的。

可当着他的面，你才不要表现出这种心情，恶声恶气地解释道：“谁、谁怕了我是担心你冻死在我门口，害我被天领奉行抓走！”

“嗯嗯，多谢你的关心。”

仿佛没有听出你的色厉内荏，托马顺着你的话笑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以后可就靠你罩着了，公主殿下。”

———

公主殿下。

说起来，似乎自从你说出“我是未来的【姬】之后”，这家伙就一直这么叫你。

就好像他笃定，你一定能成为舞台上最光彩照人的那个一样——

你的脸越发的红，脚趾都因为害羞而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咬着唇，不自在地舒张着脚趾，你最后还是嘴硬地回道：“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求我的份上，成为【姬】之后，我会罩着你的。”

“那我们拉钩？”

“.拉钩就拉钩！”

“.你先闭上眼睛，不许看我的脸。”

门背后笑了几声，然后是托马的声音：“好了，开门吧。”

你犹豫了片刻，慢慢地站起身、打开门，先伸出一只脚，然后是半张脸，观察了半天，终于磨蹭到了他的身边。

挥手在他闭着的眼前摆了摆，确定他真的看不见你的脸后，你长舒了一口气，勾着尾指去碰他的手掌——

天旋地转。

下一秒，金发的少年掐着你的腰把你抱在腿上坐着，灿烂地笑着：“终于抓到你啦，鸣草！”

———

“.你这个，骗子！”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你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两手紧紧握着他的衣襟。

等反应过来后，你瞬间气到浑身发抖，双拳交替砸着托马的胸口：“你敢骗我.你竟然敢骗我！”

“唉，别打别打，我投降。”

面对你愤怒的攻击，托马没有反抗，而是立刻举起双手。

对上你瞪圆的眼睛，他笑盈盈地劝着：“除了羊羹，我可还带了其他礼物，怎么样？如果你保证不再生气，我就给你看。”

温柔着声音，笑弯了眼睛。

托马在月光下看着那么帅气——

“.”

“我不喜欢的话，你就死定了。”

你收回拳头，没什么底气地撇开脸。

———

绝对不是因为害羞，绝对。

———

托马掏出了一只朴素的木盒。

看到它的一瞬，你露出了非常不满的表情。

看到你的臭脸，托马笑着摇了摇头：“别急。”

然后手指轻巧地推开盒上的木销——

咔哒。

两只漂亮的蝴蝶应声出现在你的眼前。

“.哇。”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你见过最漂亮的生物。

如花朵般美丽的花纹，鳞翅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冽的颜色。

翅膀轻轻抖动，优雅地难以形容——

看着你痴迷的样子，托马笑着握着你的手：“摸摸它，没事的，鸣草。”

像是有什么魔法。

当托马握着你的手时，蝴蝶自发地落到了你的指尖。

仿佛在和你说话一样，轻轻扇动着翅膀，然后再次飞起，与伴侣在空中缠绵地翩翩起舞。

“很漂亮吧？”

亮晶晶的鳞翅在夜色中闪烁，托马搂着你的腰，同你一起看着这震人心魄的一幕：“我在树林里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鸣草。”

“想到我干什么.”

托马的热度隔着衣服传递到你身上，温暖了你冰冷的身体。你不自觉地软在了他身上，悄悄把手塞进了他领口，脚掌贴着他的大腿。

托马见状，默默拉着你的手贴着他热乎乎的肚子，手掌包裹着你冰冷的脚，语气柔和地说：“因为感觉它们很像你，鸣草，不管有多痛苦，仍然勇敢地反抗，努力从茧壳里挣脱，获取自己的人生。”

“你看，即使是那么丑陋的虫子，经过努力，也可以化为这么美丽的蝴蝶，更何况是你。”

托马说着，将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你按在胸口，温柔地拍着你的脊背：“你比谁都要好看，又比谁都要努力，你将来一定会成为闻名全稻妻、不，全提瓦特的公主殿下——”

“.这种事还、还要你说。”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只是这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喜悦，你紧紧抱着托马的脖子：“.说好了我会当上【姬】，然后罩着你.我才不像你一样，大骗子。”

———

你和托马和好了。

是的，看在他这么诚心诚意向你道歉、并献上礼物的份上。

当天晚上，你甚至屈尊降贵，允许他在你的床上过夜，并给你讲述他的故乡蒙德——

风起地的苍天巨木、清泉镇的风车，还有风中隐隐飘来的酒香.

“和稻妻不同，蒙德没什么山地，除了龙脊雪山，其他地方都是大片的绿色，蝴蝶、松鼠、野猪，各种动物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手臂垫在你的脑后，他侧着身，为你描绘着那遥远的国度：“啊，有机会带你回去看看就好了，老妈一定很喜欢你。”

“不过要小心不要被她抓去厨房，不然她一定会不断喂你吃饭，直到用【蜜酱胡萝卜煎肉】把你喂胖才行。”

啰啰嗦嗦，絮絮叨叨。

在托马温柔的声音中，你的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你跟着他回到了那个美好的国度，那个不需要做什么就会有人喜欢你的国度。

站在高高的摘星崖，微风吹过。

某一瞬间，你感觉自己就像是蝴蝶。

———

几年之后，正式成为【新造】的那一天。

负责的姐姐懒洋洋地问：“想好了么，你的花名要叫什么？”

想到那个梦里无边无际的绿色，你抬起头，露出格外高傲又骄矜的笑：“淀，我要叫淀。”

———

淀，那是水草丰沛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45000加更，继续炫耀封面。

延续我热爱在名字和称呼上搞事情的习惯，一个喜欢各种无聊细节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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