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午后之死（七）

想躲开的时候逃不掉。

想见到的时候见不到。

所以说,命运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

抛开你和凯亚的个人纠葛不谈，骑士团此次关于海勒西斯的行动可以用大获全胜来形容。

潜入的主力没有受伤，还救出了大批被困的选手——鉴于竞技场的经营性质,愚人众又不能大张旗鼓搜索劫狱的犯人,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总的来说,收获远远大于损失。

所以就算整个西风骑士团都因为突然被解救出来的民众而通宵（有偿，感谢克利普斯老爷）加班，从大团长法尔伽到看城门的斯万,所有的骑士们依旧毫无怨言，一副归风佳酿节提前到来般的快乐。

“——这都多亏了你,尤斯塔斯。”

【天使的馈赠】二层,被派来和你对接后续工作的迪卢克放下手中厚厚的文件,扬起爽朗的笑容：“如果不是你吸引了竞技场大半注意,想在愚人众看守下把全部受害人转移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用这么客气，”听到迪卢克的话,你端起酒保刚刚送来的红茶,微笑着对着平易近人的莱艮芬德大少爷举了下杯,“出力的主要是骑士团的骑士们,我只不过站在那里说些话、拖延时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你太谦逊了,尤斯塔斯,这世上并不是谁都有在愚人众眼下拖延时间的勇气。”听到你的话,迪卢克叹了口气,也举起手边的葡萄汁,“按照大团长的意思,即使出于安全考虑,不能向蒙德民众广而告之你的功劳，至少也该让所有西风骑士都知道——”

见你露出明显不赞同的神情，迪卢克笑了笑：“但凯亚最终还是说服了法尔伽，让他同意将知情人控制在我们三个之内了。”

“——多谢。”

身为劳伦斯家族的长子，同时也是情报机构的首领，并不想过度曝光于西风骑士团视线下，听到迪卢克的话，你长出一口气，举起白瓷茶杯，与红发骑士手中的玻璃杯轻轻触碰。

垂眼啜了口馥郁的红茶，热气飘渺间，你听到迪卢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该感谢的人不是我，尤斯塔斯，为了你费劲心力的人从来不是我。”

———

按照骑士团的分工，告知尤斯塔斯有关海勒西斯后续发展这类事情，本该是身为庶务长的凯亚的工作。

可收到法尔伽的通知后，耗费了几个日夜，才将尤斯塔斯参与的痕迹完全消除的凯亚，却伸了个懒腰，将厚厚一摞文件扔到义兄怀里。

“——别这样看着我，”从角落摸出一瓶蒲公英酒，倒了满满一杯，凯亚对着迪卢克笑了笑，“只是觉得【劳伦斯大人】更想看到骑兵队长这张可靠的脸而已。”

———

关于凯亚和尤斯塔斯之间错综的关系，迪卢克很难说毫不知情。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在第一次听到凯亚叫尤斯塔斯【大小姐】的时候，作为兄长的迪卢克还专门找凯亚谈过心，叫他不要因为劳伦斯的过去而欺负尤斯塔斯。

古怪的是，通常对迪卢克的话言听计从的凯亚，那一次却并未接受义兄的建议。

“——嗯，该说兄长不愧是晨曦骑士的后代么，”站在树荫下的阴影中，凯亚看向阳光下红发熠熠生光的迪卢克，弯着眼笑了笑，“光明正大地守护别人，真让人羡慕。”

———

“.不说那些了。”

楼下客人们的欢呼声将迪卢克从回忆中唤醒。

看着垂着眼、没有任何表示的你，迪卢克摇了摇头，端起玻璃杯将葡萄汁一饮而尽，然后起身与你道别。

看着他的背影，你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在他离开前出声问道：“迪卢克阁下，天使的馈赠原本就提供红茶么？”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温和地笑了笑，晨曦酒庄的继承人对你点头示意，消失在了楼梯口。

———

说起来，似乎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人和人相遇的可能性是千分之三。

可是当其中某一个刻意躲着另一个的时候，这种概率又会无限趋近于零。

很神奇——

在这之前，你从未感觉到蒙德城是如此之大，大到两个人无法相遇。

石子铺成的道路，街头林立的酒馆，玲琅满目的商店，到处都是人，可是到处都没有他。

———

又哪里都有他。

———

某天在城外和手下交换情报后，你难得地，没有被恶语相向就被放进城里。

看着你惊讶的目光，负责看守大门的西风骑士斯万挠了挠头，嘟嘟囔囔道：“…看什么看，要不是骑士团非要推行什么《骑士团指导手册》，还说发现有人不遵守就要扣工资。”

“真奇怪，不知道庶务长是怎么想的，”磨蹭了半天，眼见后面准备进城的商人就要抱怨，斯万不情愿地对你行了个骑士礼，“…再见，愿巴巴托斯的和风护佑着您。”

———

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对你来说充满冰冷和恶意的城市，忽然多了些影影绰绰的温柔。

曾拒绝让你进入的猎鹿人招待，在看到你经过时，偶尔会端来一杯热水；西风教会的修女，终于愿意不再在你靠近风神像时横眉冷对；就连最爱找你麻烦的监察长伊洛克，都不知是什么缘故，忽然没了声响。

———

“兄长，你是在等谁么？”

某个黄昏，看着尤斯塔斯再次看着窗外陷入沉思，优菈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担忧，询问出声。

闻言，留着水色长发的青年回过头，温柔地笑了笑：“也许，我在等一个人的真心。”

———

有些人的真心，像是破晓的晨曦。

光明、坚定，可以于长夜中照亮黑暗。

而有些人的，则如同漆黑的深夜。

危险、神秘，点缀着细碎星光，微弱却亘长。

———

“是要出去散步么？可是今天的风很大。”

见你披上外套、戴上围巾，优菈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你。

“那正好可以让风指引我的方向，”伸手摸了摸优菈的头顶，你踏着落日消失在门口，“不要担心，只是散散心而已。”

———

漫无目的地行走。

并不是为了去哪里，只是想独自消磨时光。

从蒙德城出来，穿过沙沙的蒲公英，路过晶莹的小灯草，顺着风的方向走了不知多久，等你再回过神时，已经到了蒙德自由与抗争的象征——风起地了。

枝叶繁茂的巨树，在橙黄色的残阳照射下呈现出震撼人心的气势。

屏着呼吸看着太阳慢慢从树梢落到地平线下的盛大场面，在天空彻底转为黑暗前，你隐约在树下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单薄却不乏肌肉的身体，随风飘扬的衬衫衣角，被落日染上血色的蓝发，暗藏群星的眼。

像是要消失在夕阳中一样，孤独地站在树下，眺望着远方。

“——凯亚阁下。”

在思考之前，他的名字已经脱口而出。

———

像是打破了什么魔咒。

围绕着青年身边的冰冷空气瞬间消解，再转过头，又是你熟悉的那个凯亚·莱艮芬德。

“好久不见，”好像过去的日子里没有刻意躲开你，凯亚神态自然，动作潇洒地对你挥了挥手，展开灿烂的笑容，“劳伦斯大人，你也来散步么？”

而面对这样伪装自己的凯亚，你踩着茂盛的野草，走到他的身边，微微扬起头，微笑着说道：“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能遇到你，好巧。”

“哈哈，确实好巧，”像是没有听懂你话中的暗示，凯亚同样微笑着看向你，映着星星的眼睛弯着，“我也没想到劳伦斯大人会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就是可惜我还要赶回骑士团，不能陪劳伦斯大人在这里欣赏美景，”双手摊开叹了口气，凯亚半真半假地感慨，“真遗憾。”

———

真遗憾。

难得命运青睐，赐予半分幸运，却要主动推开，独自一人离开。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黑暗笼罩四周。

无边的寂静中，凯亚迈步走过尤斯塔斯，擦肩而过的瞬间，却听到他蓦地开口询问：“说起来，我曾在风花节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里的内容我一直没有读懂。”

心跳骤然停摆，脚步不再坚定。

挂着随意的笑容，强装作镇定转过身：“哦，是什么话竟然连劳伦斯大人也读不懂？”

“——mimuheye。”

虚假的群星照耀下，蓝发的青年清晰地念出属于怪物的语言，紫黄相间的眼笔直地、清澈地看向凯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凯亚阁下？”

“…不，”哈哈笑着摆了摆手，凯亚歪着头，“我不知道。”

———

不知道。

那些突如其来的善意，费尽心思的安排。

统统不知道。

———

“——说谎。”

风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轻轻的，像是怕打碎谁的伪装。

看着凯亚再次准备离去的身影，尤斯塔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摘下带着体温的柔软围巾，挂在凯亚被风吹得冰冷的脖颈。

“晚风急促，要当心着凉，”微笑着，手指擦过他深色的皮肤，尤斯塔斯破天荒没有使用任何繁冗的敬语，只是说，“再见，凯亚。”

“再见，”手指紧紧抓着温暖的围巾，凯亚垂眼，非常轻地笑了一声，“大小姐。”

——

夜风再次吹起，卷席着落叶，洋洋洒洒。

某束顽皮的风中，似乎有人坐在枝梢，弹着竖琴歌唱。

诞生于风花节的诗篇。

以向往自由的灵魂，追逐风向的勇气，看似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花朵为名的节日里，献给某人的话。

mimuheye。

在丘丘人的语言里，是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写，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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