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囊中之物（九）

母亲在劝你牺牲自己、答应联姻之事时,说你幼时最喜欢看《牧童与魔瓶的故事》，你没有反驳。

你的确喜欢过那个关于镇灵和渡鸦的故事，甚至曾鼓起勇气,抱着书本找到母亲，请她为你在床前阅读关于【月女城】的段落。

那是个星星与月亮高悬的夜晚，你穿着精致的睡袍、踩着柔软的拖鞋,彼时还只到耳边的银白色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大人一样站在母亲面前,孺慕地仰头看她，祈求她的陪伴。

而那位与长大后的你极为相似、美丽却冷淡的女人只是随意地挥挥手，像翻书一样将你的请求揭过。

“我的时间很宝贵,亚西。你已经识字，可以自己阅读了,不是么？”她这样对你说。

母亲的拒绝像冰冷的水,直接泼在你的头上。你沉默地对她道歉，独自回到了你的房间。

那是个对于孩童来说过于华丽、宽敞的房间,有着即使在须弥也算得上奢侈的高大书架，和各种珍奇的摆设——却唯独没有你真正需要的爱和陪伴。

那个夜晚,你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抱着书本静静阅读。

雨林里的幼崽有母兽的照看，沙漠中的蛇蝎亦有同族之谊,犯下大罪的希鲁伊依旧能被母亲希琳拥入怀中，甚至连沙漠的牧童都能得到魔瓶中镇灵的青睐。

唯独你，只能抱着书,在星星和月亮的照看下孤独地睡去。

———

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和煦的微风轻轻吹过,温柔地轻拂着你垂在枕边的银色长发。

你自睡梦中缓缓苏醒,冰蓝色的眼张开，带着几分懵懂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典型须弥建筑风格的房间，有着典雅的壁柱和蓝绿配色的彩色玻璃门窗。整洁的家具陈列，除了正中你正睡着的柔软大床、一张堆满纸卷和书本的书桌，还有众多摆满了珍贵书籍的证悟木书架。

你顺着书桌那摊开的书本看去，劲峭凌厉的字体洋洋洒洒好几行，最终以你非常熟悉的签名结尾——

——AL。

这是艾尔海森的房间。

属于昨晚的记忆忽然回炉，黑色的紧身衣下夸张的肌肉，宛如机械一般、精准的重复的动作，对你身体绝对的掌控，还有那糟糕的、在那种时候依旧没有改变的，平淡却又高高在上的语气——“徒劳挣扎是没有用的，亚尔，不如保留点体力。”

——那算个什么文弱的学术分子啊！

——明明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还是个文弱的少年，到底是吃什么长成现在这个土匪样子的！

你抓起身边的枕头，浑身通红地埋了进去。

又很快沾着一身艾尔海森的味道爬了起来，羞赧地捂着脸。

———

等你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窗外的太阳已经爬到高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艾尔海森依旧没有出现，卧室外面也依旧毫无动静。

…让你有点想到早上的梦。

须弥的成年人本是不做梦的，但在父亲他们的阴谋被撕毁、小吉祥草王被解救之后，做梦的权力又被返还给了人们——但梦到那样的过去，很难说算不算得上是件好事。

…出去看看吧。

你赤脚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犹豫地看向地上乱糟糟的衣服，最后还是抵不过内心的纠结，转而将手伸向艾尔海森的衣柜。

当然，在将过长的袖口、裤腿挽起，宽大的裤腰扎紧的时候，你忍不住再次在内心嘀咕——艾尔海森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变异的？

———

证悟木制成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你自门口悄悄探出半个头，谨慎地打量着门外的客厅。

大约几十平米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矮桌和三张沙发，当中那张上坐着的正是一早起来就不见身影的艾尔海森。

没有穿平时总搭在外面的那件披风，今天的艾尔海森只简单穿着无袖上衣和宽松的裤子，和你一样没有穿鞋，比你大上一圈的脚掌直接踩在地上。

大概是因为角度的关系，他没有注意到你窥视的目光，而是专注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颌打上阴影，就仿佛一张油画，一种平静而充满智识的美。

“…艾尔海森？”害怕打破这份宁静，你屏住呼吸，站在门边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而低头看书的男人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大概是又开了降噪。

你知道艾尔海森在当上书记官的那年亲手制作了一支随身听和隔音效果极好的耳机，目的是为了避免听到过多学者们愚蠢的对话。

你见过几次别人和他打招呼，他却因为戴着耳机而没有反应的事情，也见过他在智慧宫带着耳机午睡的样子，所以对于他现在的毫无反应，你不是很在意。

倒不如说，反而有些庆幸。

目光自他带在头上的耳机上划过，你有些局促地舔了下嘴唇，圆润的脚趾在地毯的绒毛中弯曲、又伸直，最终还是再次张口，带着试探与不确定，唤出你曾在纸上写过千万次的名字：“…艾尔（AL）？”

——就像是一尊俊美的雕塑，艾尔海森连睫毛都没有动弹。

你长舒了一口气，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但总归是不再紧张，身体松弛了下来。

轻轻踮起脚，你缓慢地顺着墙壁移动，慢慢挪到了艾尔海森背后，有些好奇地、半趴在沙发背上看向他展开的书页。

——那是一本普通的传记，文字本身并没有值得称赞的地方，可偏偏艾尔海森看得津津有味，连你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作为智慧宫的大掌书，看到学者如此热爱读书，按理说你应该高兴。

可作为亚西比德——

——手指隔空停在艾尔海森耳边，又顺次划过他的脖颈、肩膀，你趴在沙发背上，在他听不到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透露出内心的脆弱和遗憾：“…艾尔，你会为我读书么？”

———

问题脱口后，你便将头埋在臂弯，有些羞愧自己竟然提出这样幼稚的请求。可很快，更让你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可以。”

熟悉的男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出，本该因为耳机而什么也听不到的艾尔海森转过头，在你跳起来逃跑之前，拉着你的手腕将你从沙发后拽进了他的怀里，泰然自若地看着你。

“虽然我对这本书的价值有所怀疑，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没问题，什么时候开始？”

刚刚还握着书本的颀长手指落在你的腰间，稳稳地固定着你，艾尔海森绿色的眸子坦然地直视你，但这并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所以你的耳机没有开，”你蓝色的猫眼瞪得滚圆，带着恼羞和愤怒看着他，“你一直能听到我说话，艾尔海森！”

“嗯，我说过我听不到了么？”听到你的质疑，艾尔海森似乎笑了一下，“沉默即接受原则是不合理的，我在《教令院规章总编》里和你讨论过，亚尔。”

———

——自大的、狂妄的、恶劣的控制狂，抓住别人的弱点不放，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的骗子。

你咬着牙，试图用眼神表达对艾尔海森的谴责。但显然对于那种我行我素的人来说，这点指责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要读书么？”面对你（假装）恶狠狠的脸，艾尔海森轻描淡写地问道。

“…要，”你的手指在他肩膀抓紧又放开，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用微弱如羽毛般的声音要求道，“…《牧童与魔瓶的故事》，我想听这个。”

———

星星和月亮还没有出来，唯有太阳高悬。

你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光着脚，头发乱糟糟的窝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听他念着属于孩童的幼稚童话。

“——我本想将你作为复仇的第一个目标，撕裂你的骨骼血肉，用你的灵魂作残忍的歌。但死去的月光照着了流沙的沙丘，也照到了我，令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竟如此可爱。”

这个世界竟如此可爱。

———

你在你的黑暗里，用一把迟疑的手杖慢慢摸索。

你总是暗暗设想天堂，应是做图书馆的模样。*

———

你在艾尔海森的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自博尔赫斯。

70抽杰哥加罗刹，把他俩拉到50送的普池抽数又抽到了彦卿，现在宛如一只过年前的猪——不就是更新么，我可以的，我不要氪命啊！！！

感谢在2023-06-2800:27:00~2023-06-28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昴星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吃糖59瓶；乐槐43瓶；群星归位之时27瓶；一斤草莓23瓶；山河不入梦、竹简书心、寒祭之渊20瓶；卿酒、辰逸16瓶；乱步猫喵14瓶；elyn、阿夏尔、澜梦、风雪不归人、冰镇梅子汤、阿阿阿阿按、汤圆moil、火红、苏叶、苦命的裤子10瓶；今天也在当舔狗7瓶；丧白、爸爸还是爸爸5瓶；49027489、649253574瓶；愔嫕、澄辉、此用户不想起昵称3瓶；宴归、依莞琴2瓶；穿堂风、君安、散猫猫、木子、梦醒不知音、青青子衿、乌拉火锅兽医、幸运橙、诶嘿、安安、白香星、herin、凌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