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神婚神葬（七）

神明啊。

你的脚步不为谁停留。

但心总要为谁而跳。

六千年的岁月,与无数人相遇。

是否有谁是不可忘记、不曾忘记的呢？

钟离放下茶杯，看向提问的金发旅行者。

“是啊，逝者如斯,不分昼夜。我的生命中，是否有这样的人呢？”他微笑着回答。

———

归离集最初的日子里。

摩拉克斯、哈艮图斯和留云借风真君偶尔会坐在一起，享受片刻闲暇的生活,谈天、饮酒、赏味。

非常偶尔地、在觥筹交错或是曲歌高扬的间隙，哈艮图斯会询问摩拉克斯有关教化民众的问题。

在哈艮图斯和留云借风真君小心翼翼的目光中,摩拉克斯会自然地为二人讲述【亲自】教导天衡之民采矿、点火的过去。

祂的叙述自然完美，天衣无缝，就像名为【苍璧】的祭品从未存在过这个世上一般。

曾目睹过摩拉克斯和苍璧形影不离样子的两人毛骨悚然。

私下里,哈艮图斯、留云借风真君，加上歌尘浪市真君曾不止一次讨论过。

“苍璧毕竟是人类,纵然被赐予少许魔神权柄,获得长生，但真的能【诅咒】帝君么？”

“可如果不是【诅咒】的话,帝君表现得实在太平静了…祂在苍璧死去的第二天，如约带领子民到来天衡之北,看不出一点异常…”

“而且,祂与苍璧相处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失忆，帝君的言语、行动之间,怎么会一点苍璧的痕迹都没留下？”

两位女性形态的仙人面面相觑，最终同时目光投向了哈艮图斯。

“…不要看我，”自始至终未参与讨论的魔神叹了口气,长长的袖摆挡住犹豫的脸,“我那日抵达时,苍璧生机已无,而摩拉克斯、显然不是可以沟通的状态。”

“我怜摩拉克斯不懂人之脆弱，亦怜苍璧不信神之契约，便在苍璧体内留下了一股神力，将他带去了天衡山麓的秘境里。”

“至于摩拉克斯的记忆，我也不知道。”

“或许只有时间，会给他答案。”

———

哈艮图斯她们的担忧，摩拉克斯不是不知道。

只是正如几千年后，盐之魔神的子民当面质疑赫乌莉亚的死因，若陀的恶念化身成孩童、斥责摩拉克斯的背叛一样，祂不曾主动辩解。

六千年岁月的衬托下，瞬间的善意、恶意都显得太过渺小。六千年岁月的流逝中，你凭什么认为祂会记得一个人类。

———

你凭什么。

神明金色的眼透露出难以形容的愤怒，周围的山石都隐隐颤动，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苍璧的尸体倒在地上，除了面色苍白、胸口留着鲜艳的血，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甚至比平时更加凄美。

美丽，却愚蠢得一无所知。

祂曾对他寄予厚望，祂曾对他施舍爱情。

可他却还以神明背叛，甚至背弃神明独自死去了。

哈艮图斯将苍璧带走的时候。

摩拉克斯就在一旁。

哈艮图斯问：“摩拉克斯，天衡的教化是你亲自完成的么？”

田铁嘴问：“钟离先生，您说这【苍璧】的故事，是真的么？”

旅行者问：“钟离，你有难以忘记的人么？”

谁知道呢？

———

【祂】或许忘记了，或许没有，在苍璧死去之后，这并不重要。

【他】或许记起了，或许没有，在往生堂再次见到苍璧之后，这并不重要。

遗忘，铭记，爱情，愧疚，都不重要。

神明不会放弃祭品，猎人不会放走猎物，龙不会放开口中的玉璧。仅此而已。

———

但要讲究手段，但要注意方法。

这世上不是只有磐石，也有如琉璃一般剔透却脆弱的晶石，一碰即碎。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岩神一样冷静地面对万物变化，也有如苍璧一样自卑得可爱的人类，作茧自缚。

摩拉克斯不懂的事情，钟离终于懂了。

说起来，或许还要感谢归终。

在事情还没有变得更坏的那些年，哈艮图斯曾劝过摩拉克斯：“不如出去走走吧，不要只待在神居里。”

“像我一样，作一个人类的化身，取一个人类的名字，去归离集的百姓中间看看吧，”有着少女形象的魔神温柔地劝说着，“看一下我们的百姓，就当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化名为【归终】的少女长袖掩着嘴，巧妙地将关心化作俏皮的鼓舞，将老友推出房门。

“你想叫什么？要我说，不如随我，也以归字为首，或是像留云、阿萍一般的名字也很好，”归终笑着，如阳光一样，“你知道的，魔神的真名实在太难记了。”

体型庞大的巨龙低头看了眼娇俏的少女，沉默地幻化出人身。

“…终离，”宽肩窄腰的青年戴上神装的兜帽，遮住俊秀的眉眼，平静地回答，“…休息的时候，就叫我【终离】吧。”

“…哦，【钟离】，鼓钟钦钦，笙磬同音。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好名字！”归终没有在意钟离的话中深意，笑着对祂挥动手臂，“阿萍喜欢山下那家食肆的米窝窝，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她带一些啊！”*

———

人类，是这么不同的生物么？

在热闹的街道上，在繁忙的港口边行走，摩拉克斯如是想着。

笑着将手中的水果塞到素未相识之人手中的老汉，拍着胸脯说要保卫家乡的稚童，对着心上人莞尔微笑的少女，哭着与家人道别要离家远行的青年。

如银河中细碎的星屑，如暗夜中微光的萤火，没有魔神般强大的力量、超人的智慧，却依旧可以活得轰轰烈烈。

弱小又强大。

这就是，【——】祈求的世界么？

摩拉克斯摘下兜帽，幻化出人类的长衫短襟，走进人海。

那些与神同行的故事，迎来了它们的开端。

———

不知多少年之后，摩拉克斯变成了钟离，祂变成了他。

熟悉璃月每一条巷道、每一家食肆，知道每一道佳肴、每一个传说。他知道人性的脆弱，所以当夜叉在厮杀中沉沦时，将其带回璃月；他亦知道人性的坚强，所以在奔赴坎瑞亚战场时，将璃月交给了千岩军。

他是璃月的岩王爷，是七神中的【人之神】。

若是此时的钟离，遇上那时的【——】是否会有更好的结果？

———

“欲买桂花同载酒。”

“只可惜故人，何日再见呢？”

记性好，有时是让人非常不快的事情。

还是遗忘来得更为简单。

———

往生堂内。

钟离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深邃得难以言说的目光灼灼看向苍璧，宛如一尊石雕。

跨越六千年的时光，许多时候，钟离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不会改变。但看到苍璧，他又觉得或许有些事情不会改变。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扇，洒在苍璧姣好而脆弱的睡颜上。苍璧紧闭的眼睛不安地动了动，似乎就要惊醒。

钟离微笑着将手掌挡在苍璧的眼前。

异世界的旅行者在与璃月、与钟离告别的时候曾问过许多问题，其中之一是仙人们是否知道他未死的消息。

钟离的回答是：“我已通知过了。你问联系他们的方法…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一种叫做【托梦】的便利法术？”

托梦确实是极为便利的法术。

钟离喟叹一声，手掌隔空轻轻抚摸着苍璧的脸颊，为苍璧送去一段美梦，如同之前每个晚上做的一样。

苍璧闭着眼呜咽了几声，紧簇的眉头松开，像是小兽一样，拉着钟离的手陷入了梦乡。

他是不会放手的。

曾经，祭品带着愧疚引诱神明，想将其拉下神坛。

而今，神明隐藏欲望接近祭品，想让其陪他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分别改自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和诗经。

521快乐，分享一些帝君视角，顺便解答（或不解答）之前大家的问题。希望大家对我的剧情持一种对待米哈游主线一样的宽容，不要细想哈哈哈。无脑（重点）甜文he！记得我的buff么！

以及，昨天忘了说是11000加更了。我怎么总和欠的加更恒定保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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